【 專欄四/山腳下的蘆葦 】
無用之用的加州巨杉
傅冶中

圖片來源/ 傅冶中
加州的巨杉(giant sequoia)是世界上最大的樹,和北加州海岸的紅木是近親。紅木是世界上最高的樹種,巨杉是世界上體積最大的樹種,最大的巨杉直徑超過11公尺,高約80公尺,如果在樹樁上蓋房子,可以蓋一個大約29.4坪的房子,巨杉生長在加州內陸的山上,數量遠比紅木稀少,只在特定幾個氣候合適的山區,才能看到巨杉的身影。
美國人在1849年進入加州淘金,到了1852年第一次看到巨杉群,十分震撼。為了要讓更多人看到巨杉,收費賺錢,他們選了其中較大的一棵巨樹,命名為「發現」,然後砍樹,樹實在太大,又沒有合適的工具,於是用很長的鑽子不停的在樹幹上鑽洞,大概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把「發現」弄斷。 他們切了一片「發現」的樹幹,拿到舊金山和紐約展覽,大概賺了幾百塊錢。 後來有另一組人馬,想到一個更聰明的辦法,他們向地主買了其中一棵更大的巨杉,命名為「森林之母」,然後把「森林之母」的樹皮分割成一塊塊剝下來,編號,運到紐約和倫敦,再把樹皮一塊塊貼在一個鋼筋水泥圓柱上,還原「森林之母」的樣貌,把被剝了皮的真的「森林之母」留在加州山上,幾年之後就慢慢死去了。
最早發現的這個巨杉林區,現在是一個加州州立公園,大樹公園(Calaveras Big Trees state park),佔地26平方公里,距離舊金山灣區大概一個多小時車程,公園裏還有存活幾百棵成年巨杉,還有那些之前倒地、死去的巨杉,包括「發現」、「森林之母」、「森林之父」等等。
發現巨杉之後,對美國的國家公園系統產生了深遠的影響,本來美國在1870年成立黃石公園之後,並不打算再成立其他的國家公園,輿論認為美國有一個國家公園就夠了,但是巨杉的形象深入人心,為了保護巨杉,又接著成立了三個國家公園(1890),都在加州,就是今天的優勝美地(Yosemite national park),帝王谷(Kings Canyon national park)和巨杉國家公園(Sequoia national park)。其中優勝美地園區內有很大的巨杉林區(Mariposa Grove),帝王谷和巨杉公園是由許多巨杉林區連在一起的,巨杉國家公園有世界上最大的一棵樹(薛曼將軍樹,general sherman tree,大約兩千五百歲),第五個國家公園本來應該是加州的大樹公園,聯邦政府也決定撥款,但是和地主沒有談攏價錢,因此作罷(1900)。直到30年後,才由民眾和州政府買下部分土地,成立州立公園(1931)。地主的土地原來是公地,政府鼓勵開發,幾乎是贈送的,(timber and stone act, 1877), 但是送土地容易,買回土地就不容易,到1954年才從伐木公司買回公園主要的部分。從此美國國家公園成為一個系統,截至2024年,美國共有63個國家公園,由國家公園管理局(NPS)負責管理。除了國家公園外,管理局還管理著400多個其他類型的保護區,例如國家紀念碑,國家歷史遺址、國家休閒區、國家保護區等等,所有國家公園員工帶的徽章就是一個銅製的巨杉的小毬果。
推動保護加州的巨杉,不得不提一個人,約翰繆爾(John Muir),繆爾年輕的時候在1860年代做過牧羊人,趕著羊群經過優勝美地和高山地區(high sierra),這塊包含三個國家公園的高山地區約三萬多平方公里, 約有六千個高山湖泊和十幾座海拔四千多公尺的高山。他喜歡寫作,寫出沿路風光,他的文筆很好,19世紀的美國人,幾乎都是經由閱讀他的雜誌文章和書籍來了解加州的風景和巨杉。1903年老羅斯福總統來看優勝美地,當時繆爾已經是老人(66歲),年輕的總統(44歲)最想見的人就是繆爾。國家公園準備了盛大的晚宴歡迎總統,結果總統並沒有出現,他和繆爾兩人跑掉了,在巨杉下搭帳篷聊天睡覺,只帶了一個衛兵和一個廚子同行。第二天總統還是沒有出現,兩人爬山一天,和繆爾在冰雪風暴中搭營睡覺。經過和總統三天的單獨相處,兩人成了好朋友,從此繆爾朝中有人,對於推動美國國家公園的建設幫助很大,老羅斯福因此也成為美國的「國家公園之父」,在他任內設立了150座國家森林,5座國家公園,18座國家紀念地。
在1970年代,科學家發現在成立國家公園後,對比以前和現在的照片,發現巨杉的幼苗變得很少,仔細研究後,才了解巨杉的毬果,只有經過火災之後,才容易發芽,過去一百年間,森林管理的原則是有火災就要滅火,所以火災很少(古代的自然界每十幾年就有一次火災),造成灌木叢生,巨杉的幼苗反而少見。其實在1850年代美國人就看到原住民在燒森林,只是當時不知道原因,到了1980年代,森林管理單位才正式開始做控制性的燒林,一來可以預防更大規模的火災,二來可以促進巨杉毬果的發芽生長。在19世紀,巨杉成為保育的植物,而不是紅木,除了巨杉更大更好看之外,還可能因為巨杉的木質較差,經濟價值較低,不像紅木的木質極佳,工業商業用途多,所以反對保育紅木的勢力很大,紅木國家公園到1968年才成立,比幾個巨杉公園晚了78年,絕大部分的紅木原始林都被破壞殆盡了,這可能也是巨杉的無用之用吧。巨杉和紅木類似,需要500年的時間才成年,可以活三千多歲,一旦被砍伐,下一代的巨杉並不會在我們有生之年長成成樹,人類的壽命實在太短,巨杉的一生可以從武王伐紂到現在,歷盡滄桑,只是現在的氣候變化比較快,巨杉的未來也和紅木一樣,是否能繼續存在世上?只有未來的人類才能解答了。